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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英语教学——困局与出路包天仁关于外语教学理念，经过十多年的讨论、研讨甚至辩论，英语教学界基本上趋向一致。讨论的共识包括中国英语教学是外语教学，是以学得为主。现在要研究的问题是怎样才能够使我们的外语教学更加高效，即方法问题。我的报告题目很大，但还是想靠近how，解决“如何做、怎么办”的问题。这个题目不是我出的，剑桥大学english today杂志2006年第4期专版研究了中国的外语教学，题目就是“中国外语教学的困境”。中国的外语教学规模比较大，有两亿人在学英语，争论也比较大。我们的出路是在操作层面要有所突破，把理论和实践结合起来。
关于习得和学得，我认为，中国的外语教学是以学得为主。我不赞成有的专家讲的“一半习得、一半学得”的说法，也不赞同“一多半学得、一少半习得”的说法。习得和学得是不同的教学类型，不可混淆。课上训练、阅读和课后的练习，看电视等活动也不是习得，主要目的是学习语言。乔姆斯基认为人和其他动物不一样，人有天生的语言获得机制（lad），动物仅有简单的语言能力。有语言环境可以习得，没有语言环境可以学得，环境起到重要作用。我个人认为，即使是母语、二语，也是要学得，即在习得中有学得。要让学生拥有一定的语言水平，必须通过正规的语言教学。习得是母语、二语的一种教学路子，理念和方法上与学得不同，但课堂教学还是学得。语言学习要学习规则、修辞，习得里面有学得，学得里面无习得。可能这种观点有一点极端，大家可以讨论。在这种学习类型条件下，我们的教学目的可以有短期、中期和长期之分，基础教育阶段分小学、初中、高中，教学目的主要是知识加技能（双基），而不是英语交际能力。交际能力在外语教学条件下无法获得，这是公认的，也有一些不同意见，大家可以讨论。假如把交际能力作为目标的话，那可以把它作为语言学习的最终目标。基础教育各阶段的教学目的应有所不同：小学是基础的基础，要打好语音、词汇和语法等最基本的知识基础和培养初级语言技能；初中阶段要扩大语言能力，掌握基本的语音、语调、语言规则和词汇；到高中阶段更加注意句法、习惯用法、语篇分析，重视文本，词汇量达到三千以上。总之，目标不要制定得太理想化，不要妄谈“综合运用”和“交际能力”。基础教育阶段学生在学校里主要是学英语，不是用英语。
学习英语到底需要多长时间？何时开始学习？小学正规英语教学一般是从三年级开始，当然也有的从一年级开始，还有从五、六年级开始的，小学英语每周一般不超过四学时，四年的小学阶段不超过三百学时，初中、高中加在一起不超过一千学时，大学毕业能累计达到一千二百余学时，最多一千五百个学时。习得英语至少需要比这多十至十五倍的时间，即一万五到两万学时，而且要时间、精力相对集中，搞集中强化训练才能有效果。另一个条件是有语言环境，包括社会和学校，各门课程的教学语言也是英语。从年龄来说，大多数学生已经过了习得时间，是在习得母语之后学习另外一种语言，母语干扰极大，没有使用英语的场合。一个重要的因素我们不能忽略，那就是智力。语言和大脑有直接关系，比如有人说右脑主管感官，左脑主管逻辑，但都是智力，记忆单词和掌握规则以及培养各项语言技能主要还是靠智力，智力是认知能力的一部分。智力因素是主要因素，非智力因素是次要因素。脑科学和认知科学在知识爆炸时代不可忽略，否则就是忽视教育，否定科学。
我们要区分学习者和使用者（learners and users）。有一些人可能既是学习者，又是使用者。对绝大多数人来说，学习者就是学习者，并不是使用者。英语教师是双语（bilingual）使用者，基本上还是以单语即母语为主，只有在上外语课时才使用外语授课。不要认为中国两亿多学习者，一百多万教师都像英美native speakers那样都是真正的英语使用者，这是极大的误区。绝大多数学习者都是半途而废，终止了学习，按rod ellis所说，连二语学习者才只有5%算作语言学习成功者。即使是大学生也不是英语使用者，仍然是学习者。一些老一代的专家坦言，在我国学得的路子是对的。如果大路子都走错了，则是南辕北辙。

以上为第一部分，习得与学得（language acquisition and learning）等问题。第二部分聚焦环境和路子（context and approaches）。首先看教师情况，没有教师的“教”，就产生不了“学”。这次课改的最大误区，开始是忽视知识，后来又忽视教师。有报道说，教师为什么保持沉默，因为教师培训没有对症下药。大学生、研究生学习到的基本都是二语习得理念，同我国外语教育及教学实际对不上号，有的甚至风马牛不相及，有的语言知识和理论却是相反的，只是起到误导作用。这样的教师教育和培训不会出现好效果。我们曾经向教育部提出一揽子教师培训计划，而且国家不用拿钱，动员各种力量来进行教育和培训。中国的大教育需要好教师。
我认为，教师培训（teacher education and teacher training）主要有四大要素，也是一个“四位一体”。第一个要素是教师的语言基本功。从全国各地的观摩课上可以看出，有的“优秀”教师一节课教的仅有的几个单词发音都有错误，语法讲解错误，但表演到位，声情并茂，载歌载舞，赢得满堂喝彩。培训就要保证一半的时间在基本的语音、词汇、语法和功能上，即语言知识上下功夫，以及听、说、读、写、译的能力，另一半时间用在其他三要素上。第二要素为基本教育理念，即教育学、语言学、外语教学理论上；第三位是操作层面，即怎样上课，开展哪些活动，如何复习等，即教学技能；第四位是外语教师的师德教育，如何做好学生的政治思想工作、引导他们的情感、价值观等。教师不会做思想工作，再有本事也搞不好教学。我们中心也在研究出国培训和国内培训如何调整问题，出国留学项目已惠及800人，原定出国培训1000名，也可能明年扩大规模，让更多教师走出去。还有其他方式的短期培训项目。我们在北京研发中心有一个培训部，动用各种力量进行国内英语在职教师的培训。中国教师大多是非母语英语教师（non-nests），他们是解决中国英语外语教学问题的关键，靠外国人不行，他们不懂汉语，不懂中国文化，还有许多不及中国教师的“软肋”。
选修课和必修课问题（optional and compulsory lessons）。小学英语课程拉得过长，课时又少，没有学到什么东西。怕增加负担，音标不要早学，词汇不要死记，语法要淡化。有人讲我们不是不重视语法，不是淡化语法，但不要只讲规则，要让学生自主“生成”和“建构”。英语当中100个符号，大小写52个字母，48个音标，小学阶段不解决怎么能有拼读能力？基础不打好会影响一辈子，在起跑线上就出现问题了。因此小学英语不应该是选修课，是必修的主课。小学英语课没有效率，会给初、高中阶段带来压力。
正规教学和课外活动（formal teaching and activities after class）。中国的英语教学是正规教学，英语作为主科，在中学受到普遍重视，课时很多。在小学也越来越受重视，但教师培训不是，课时不够，小学仍是正规课堂教学，不是课外培训。但是为什么那么多的学生跑到课外去了？课外的培训学校和培训班比我们的正规学校多数倍，这也说明我们学校正规教学的失败，需要我们反思。正规教学需要高效，而不是仅仅“有效”，实际上目前许多中小学的英语教学是低效甚至无效，导致很多中小学生学业失败，所以主要是需要课内提高教学效率。课外活动包括软作业等还要开展，课外活动并不等于课外培训。
多元教材和单语教学（multi-functional course books and monolingual education）。自从上世纪80年代我国引进交际法以后，教材体系呈现无序状态，多元功能教材泛滥起来。语法为纲不提了，语音、词汇边缘化，教材的问题越来越大。有一种言论，类似绕口令，“不要不教教材，要用教材来教”，这是大错特错的。教师既要教教材，也要用教材来教。学生要学教材，否则买教材干什么？教材是需要教师活学活用的，可以删减，可以添加。自从有了“多元”概念之后，教材的理念比较混乱，我们自己特色的东西都丢掉了。我国的外语教学是单语教学（monolingual），可以是双语教学，但不是双语教育。
目前在外语教学中过分强调了目的语文化，并且有人鼓吹“目的语文化优于本土文化”，诋毁中国文化，有“颜色革命”的意味。要引起警惕，我们要重视三种文化：目的语文化、本民族文化和国际文化（target, source, and international cultures），学习一门外语的同时多掌握各种文化。单面文化的传播很可能要演变成“特洛伊木马”，有政治阴谋在里面。很多教材是请外国人到中国来编写，实际上还是外国人编写，有很多政治、文化问题。许多专家和学者已敲响警钟，必须引起各方重视。教授外语如果不和本民族文化结合起来就有失偏颇。
现阶段应试教育愈演愈烈，进入了题海，这种现象涉及到应试教育和能力取向问题（test-oriented and competence-oriented teaching）。在平时教学训练和中、高考总复习中一开始就做大量的选择题、综合题、模拟题，造成能力取向有偏差。英语“四位一体”教学法是解决中、高考、平时复习最好的方法，提倡“精讲精练”。应试教育虽然不一定就是坏的教育，与素质教育不一定是你死我活，素质教育也要有考试，但应试教育也有好的应试教育和坏的应试教育。题海战术是最糟糕的应试教育。
学习者差异和折中路子选择（learners’ individual differences and eclectic approach）。学习者差异总结起来约有20多种，差异也是影响学生学习成绩的因素，需要通过学习策略来解决，而这些策略是需要教师传授给学生。我们选择折中路子是偏向于中国特色的，不能采用国外的强交际法，自然法，因为我国的英语是外语教学类型，国情、教情、学情不同。

第三部分我想谈内容和教法（contents and methodologies）。教什么和怎么教，由于我们只有一千多课时，要解决“费时较多，收效较低”的问题。更好的方法应该是输入型的教学方法（input-based instruction）。“输入型教学”或者“输入为主教学”并不等于不输出，输入型教学和输出型教学是两种教学模式。无论是习得还是学得都赞同输入，习得学派的代表krashen也主张输入，提出了五个假说，其中就有一个输入假说；ellis也是主张输入为主，形式为主，早在1999年littlewood就指出要讲语法规则。这就说明中国式的任务型教学理念有错误，与国际上认为的有所不同。任务型教学需要五个步骤，非交际性的输入和练习，交际前的，交际性的，结构的，然后才是任务的，具体就是non-communicative learning, pre-communicative language practice, communicative language practice, structured communication, authentic communication。这是一个仅以形式为主的输入型教学向以意义、功能为主的输出型教学过渡的教学过程，而我国的任务型教学，输入不强调了，上课就是表演，输出，让学生们一个劲儿地使用语言，这是违背教学规律的。任务型教学法探索了不少年，至今还没有摸索出适合中国教学的理论和实践的模式。正如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交际法一样，一开始就受到误解和误导。在教学当中，我提倡显性教学（explicit teaching）多于隐性教学（implicit teaching），很多内容学生自己建构不起来，需要教师讲规则，然后做练习，隐性教学对极少数精英学生可能有好处，对高年级学生有好处。
处理好显性和隐性教学的关系，多年前我已经提出来，国际上已得出结论，许多专家进行了大量实验，包括二语习得专家rod ellis在日本的实验，证明了显性教学的优越性。有人说显性教学短期有效，长期无效，最近的实验表明，长期也有效，比隐性效果好多了。关于教师和学生的关系，我反对“以学生为中心”的说法，赞成以学生为本，或者以学生为主体的提法。尤其是小学、初中阶段一定是教师为主导，也可以说以教师为中心，在初学阶段怎么能以学习者为中心？以学生为主体、一切为了学生的发展是对的，但不能限制教师讲授，不能限制师生活动，无活动就没有教学，我们不能走向另一个极端。课堂教学中主要注重用法（usage）而不是注重应用（use），用法接近应用，是知识的上一个层面，小学、初中阶段要侧重这一层面，高中阶段可多关注应用。我们学英语的确是为了应用，但上课不等于应用。用中学是很好的方法，只是没有时间、地点和对象，主要应该是学中用（learning to use），用中学为辅。上课主要是师生对话，即使是条件比较好的学校平时上课，教师不用现代化教具上课，一周只用一两节。不用现代化教具怎么上课？这样的观摩课至今还没有。
第四部分，我想谈课堂程序和设计（procedures and designs）。有人说后教法时代，不强调什么方法，强调设计，强调课怎么上。这不是不对，但只是小道理，还需要大道理管小道理。大理念不能有偏差，然后才考虑程序和设计。所以课堂教学和课后复习要算做一个循环（circle），通盘考虑。要考虑到课前、课中、课后如何处理，下一节课如何衔接的问题，甚至整个单元、整个模块都要考虑到。课后复习抓不住，课堂再高效，也只是完成了一半。中、高考复习是我们的教学关键，用英语“四位一体”教学法特省事，不用做那么多的试题。那么这一教学法怎么落实到位？现在的中、高考复习全国范围都是题海，越是重点校越是题海，普通学校没有其他方法，也只好步其后尘，陷入题海。这是应试教育的弊端，素质教育就是变革这些弊端。仅靠中、高考制度的改革很难奏效，必须在内容上有所突破。现时大量的综合能力的水平考试又有些走偏，而我们缺少的是成绩（achievement）和进展（progress）考试。一些人不懂考试，导致现在的考试雪上加霜，学生的负担越来越重，已经到了坐下来好好研究的时候了。我坚持主张“循序渐进、阶段侧重、精讲精练、五技并举”的原则。练习

至少有四个类型：一个类型是重视语言本身，语音、词汇和语法的练习；第二个侧重技能的练习，即听、说、读、写、译的练习；第三个是接受式练习，是以阅读为主的；第四个是侧重精确和流利的练习，或者是接近于输出的练习。正规的练习有几十种题型，我们只关注中、高考题型就大错特错了。平时的练习，包括期中、期末考试，无论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，一般不要用中、高考题型。我们的教学离不开翻译，离不开母语，翻译对比两种语言的差异可以实现正迁移，又能学到两种语言的文化，是在走捷径。翻译是英语外语教学最好的方法，第二是重复，第三是现代化手段，第四到目标语环境中，第五是暗示教学法（suggestopedia），最后一个才是交际法。我引用这些观点大家可以批判我。四项技能是二语或母语习得的技能，外语学习就需要五、六项技能，可以加上翻译和文化。这方面不可照搬照抄。我主张五项技能的顺序是读、听、写、说、译，这并不等于“说”的技能放在后面就不重要，是出于输入为主教学的考虑。
第五部分，策略和高效（strategies and high effectiveness）。通常来讲，没有好的策略就没有高效。英语“四位一体”教学法主张聚焦中等和全面发展（focused on the mid-level students and all-around development）。这里讲的中等就是中等水平的学生。这一教法适用于全国大多数的中等水准的学校。中等方面的知识以中等学生为主，但要求全面发展，促进尖子生，带动后进生。教师喜欢尖子生，但往往就因为尖子生影响了中等生和后进生的积极性。所以抓住中等生是重要的教学策略。后进生不必单独补课，不必过分关注他们。关于学习策略和学习能力（learning strategies and aptitude），策略可能有一百多个，我们要更重视的是直接策略，强调智力，利用大脑、认知、记忆、比较、补偿等策略；另外一个是间接策略，即组织、社会、情感、交流等策略。其中有推迟交际、推迟输

出一说，不是学了马上就用，表演或做任务。学习能力有四项，第一项拼读能力；第二项语法能力,语法是有效的力量；第三项是归纳能力，学习更多是归纳，但是上课演绎更好一些；第四项是记忆能力，这里一个基本原则是“死记活用”，尤其是针对词汇，词汇的高级阶段是“词块”和惯用法的掌握。英语“四位一体”教学法提倡以语法为纲，教材可能不是以语法为纲，但教师仍然需要贯彻这一原则，这是全世界经过辩论得出的结论。同时，重视读写，听说跟进，聚焦形式，意义为主，功能为辅。没有语法就没有形式，没有形式就体现不了语言的功能和意义，单纯强调功能是没有意义的。总之，外语教学没有语言环境，应当坚持语法为纲，聚焦形式。

第六部分是组织和技术（management and techniques）。这里指的是课堂的教学安排，使用什么策略，如使用词典的策略。外语教师不要使用过于复杂的现代化教具，那样会对正常教学造成干扰，课堂还是以师生之间的互动为主。现在有提倡智慧教学，依靠学生的智力优势，而不是造成越讲越糊涂的局面。我们大部分的教学是接受式或灌输式，这是否定不了的，但教师可以运用启发式，培养学生的语言意识和敏感度。意识（awareness）有一个普通的语言意识（general awareness），指的是用法，语言本身，是语言知识。国外一些新的说法我们需要注意，电化教学原来叫call，现在叫blended teaching，不宜滥用。
教师过分地使用形成性评价，而且每节课都要评价，使用一些小红旗、五角星、糖果等小礼品来激励学生，我不赞成这种做法。每天用尺子量，并不意味着成长速度就快，用五米的尺子丈量不见得比用两米的尺子效果就好。教师关注的更多是语言本身。课堂上练习不宜过多，要精讲精练。英语课不是完全的技能课，我们总想着一步到位，结果欲速则不达。我们提倡的“双基”教学还是以知识为主，然后是技能，第三才是能力，第四达到素养阶段，这是英语“四位一体”教学法所要诠释的语言知识、语言技能、语言能力、语言素养之间的辩证关系。软作业和硬任务要协调使用，根据具体情况布置给学生。
第七部分是教研和师培（teaching research and teacher training）。我国的外语教学受二语习得理念影响比较大，希望能有所转变。我们坚持的理念是全世界主流理念，我们不是少数派。校本培训很重要，但不是第一级的培训。我们要做一些实证研究和教法实验（practical research and methodology experiments），英语“四位一体”教学法还要进一步大面积推广，用最简单的方法开展这项国家级实验。
第八部分是关于现状和前景（present situation and prospects）。后教法时代并不等于没有法，英语“四位一体”教学法吸收了国内外很多先进的教学理念。教无定法，教要有法。方法有错的话，后果是十分严重的。这一教法是学习、借鉴、总结、归纳而来，不是简单的复制，主要是面向国内，国际上也有人在关注这一教法。全世界外语教学国家有一百多个，教学效率都不高，都在探索新的方法。我们通过国际交流，互相取长补短，进一步完善这一教法，促进国内外语教学的同时，对世界的语言教学作出应有的贡献。
以上是我的学术观点，专家和同仁可以讨论、质疑。任何事理都是越辩越明。

（本文首次发表在《基础教育外语教学研究》2009年第2期）